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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溪,初看,实境美,美如画;再看,意境美,气胜也;终看,人文美,格胜也。呜呼,勘称完美! 一 去巫溪,去看望红池坝是梦寐的事,然而真正成行却很有些偶然。重庆文理学院到巫溪开展“三下乡”活动,按统一安排,要带大学生们去红池坝体验露营,带队老师中有几位是以前的同事。听到这个消息,我正在临近巫溪的县城巫山县挂职,遂有些心动。
从巫山出发乘车经龙溪镇转车到巫溪,一路上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盘旋过多少座山,总共花费了约4个小时。这是我第一次到巫溪,快到县城时,车正行驶在围住县城的一座山头上,司机指着山下的小城说:“这就是巫溪。”而在他说这话之前,我还有些疑惑,以为这只是巫溪的一个集镇。
巫溪就这样给我留下了第一印象:“一个静静地仰卧在群山脚下的崭新小城。”然而,县城离红池坝还远着呢。
晚上朋友盛情款待,酒足饭饱之余就住在了县城——大宁河边大宁古城门旁的一个环境幽静的宾馆——白天我在山上看到的只是巫溪的新城,而与新城紧紧相连的就是老城。我更喜欢老城,古色古香的城墙和戏台亭阁似乎在向我这个初来咋到的客人讲述着远古的故事,虽然我没能听得那么明白,却有些沉醉。这一晚是特别静谧的一晚,我睡得很香。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灯红酒绿的烦扰,更没有豪情至死的应酬。谢别朋友之后,我赶紧洗去一身的尘垢,让每一个毛孔都慢慢盛开,舒坦地放松。躺在清爽的床上,那是一种诗意的享受。顺着半掩的窗帘看去,宾馆外的居民楼里有橘红色的灯光亮着,那一刻我突然品味到家的柔静与温馨,思绪便乘着夜风飘散远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走出宾馆,意欲到附近转转。不出百米,便听到大宁河水“哗哗哗”地奏响了清越的晨曲。晨练的人们已经在河边来来往往地小跑着或是打着太极,大妈大婶们在河边跳起了早操。我取出相机迅速拍了几张:清澈的河水上轻轻地飘着白柔柔清凉凉的雾气,柔得让你不忍心走进它、触碰它,轻得似乎呼一口气也会把它吹散,凉得像含着满口的薄荷;河的两边是青色的山,在柔和的晨光中浸染着青黛色,深深淡淡,层层叠叠,却并不险峻,显得恬静而壮丽;山脚下,河水边,是白色的楼群,高低相间,错落有致;河这边的楼群与在河那边的相互呼应,与这里的山,与这里的水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恰到好处,多一栋似乎有些拥挤,少一栋却似乎有些空;山顶飘流着白雾,像是河面上白柔的雾气的母亲——哦,应该是这样的,河面上的白雾是上天的女儿,喜欢上这个人间静谧而秀美的地方,眼下正在大宁河里沐浴呢;她们的母亲只是在山头静静地、慈祥地看护着,舞蹈着,默不作声。
真是人间仙境!
二
吃罢早饭,与重庆文理学院师生在凤凰镇汇合,然后直奔红池坝。
车队在崇山峻岭之间盘旋拐行,清新透凉的空气从车窗外扑面而来。我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顷刻醒来了,肺叶也舒展开来,真想让司机停下车,驻足在这路边林下,面朝前方层峦叠嶂的群山,张开双臂深深地呼吸。但车依然缓缓地前行,我只好贪婪地盯着远山,在内心发出深深的呼唤:“久违了,我的青翠碧山!久违了,我的大自然!”
过了文峰镇,山越来越多,坡越来越高,雾越来越浓,空气也越来越凉,而内心却越来越激动——我梦中的红池坝啊,我来了!
车队缓缓地,像几只小小的风筝,在连绵起伏的山间,在深深浅浅的绿色海洋里绕来绕去、飘飘荡荡地前行。我连连俯瞰山脚之下,蜿蜒狭窄的路边常常是深险幽长的峡谷,峡谷两岸山势陡峭,有的犹如一劈为二,直冲云霄。据说,山林里有野猪,还有野豹。正说着,窗外一只松鼠从路上跳到了树上,似乎有意给朋友的话作脚。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穿行,我们终于抵达了红池坝。下车的那一刻,我的心砰砰直跳,像是即将见到久别的恋人,有些忐忑而迫切。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背上行李,挂上相机,没来得及与昔日的朋友打招呼便径直朝着红池坝的深处走去……
我不由得惊叹,红池坝真静啊!尽管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其他几所大学的师生,共约300多人,但这没有引起红池坝的喧闹,望不到头的草原,与四周层层叠叠的青山把一切嘈杂都消融得无声无息。雾气在远山间一动不动,而清风拂面吹来,带来花香,更增添了这儿的幽静。那一刻,我真想扔下背包,跑到草丛中仰天睡下,聆听红池坝的心跳和情话。
红池坝真绿!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的草原,其间灰色的路起起伏伏,弯弯曲曲,像仙女遗落绿毯的衣带,吸引着你漫步前方。草原四周是群山,山不算高,却层层叠叠,绵延数里。近山是黛绿色的,渐次是墨绿色、深绿色、浅绿色、淡绿色、淡灰色……再远一些就与云雾连为一体了,给你留下无限的遐想。
定眼看去,眼前绿色的红池坝又是花的海洋!那些花儿成片儿成片儿地生长着,有黄成一片的,有紫红成一片的,有火红色点缀其间的,有白得高雅的;有照着水镜,在小水洼边梳妆打扮的,有随风撒欢的,也有默默地含苞欲放的……我几乎都叫不出名来,却不是因为它们名贵少见,而是因为它们是天然地仅属于红池坝的花。然而,这些野花却并不让你觉得有野性,无论是蓝色的、紫色的、黄色的,还是红色的,它们都是那样地亲切而柔情,清丽而不妖娆,勾魂而不淫邪,亭亭静立,随风起舞,让你忍不住想俯下身去闻一闻,甚至亲一亲,与它们合一张影。你甚至想化着泥土,融入它们体内,与它们终身厮守在一起,一起随着日出醒来,一起迎来萤火虫起舞,一起伴着月光入梦,然后一起枯荣。
真的,红池坝真是一幅天然的画卷!小水洼是画的眼睛,清风是画的微笑的表情,而行人倒成了画的点缀……想到此,我因此而觉得自己多么荣幸。
这一切不正是长期囚禁在城市钢筋水泥林子里的人们所无限向往的吗?
三
我一个人在红池坝的深处走走拍拍,突然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于是寻找起来,却一直找不到。余秋雨写庐山时说:“庐山没有了文人本来也不太要紧,却少了一种韵味,少了一种风情,就像一所庙宇没有晨钟暮鼓,就像一位少女没有流盼的眼神。没有文人,山水也在,却不会有山水的诗情画意,不会有山水的人文意义。”回到巫溪县城之后,我才发觉,是我对它的了解太少,红池坝是有灵魂的!
一位叫李晓的游客曾这样写道:
红池坝,为什么有这么一个深情款款的名字啊?原来,亿万年前,这里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浩渺湖泊,她叫万顷池,历经了沧海桑田,万顷池沉入地下,上面隆起了连绵的高山,高山之中,又躺着一片草原。那些湖水退了,她都流到哪里去了?
……红池坝啊,她其实更应该是一个诗人寻访的故乡,有谁知道,春秋战国时代,这片安静的土地上曾经称为巴都,一个诞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叫做春申君,他就是曾经烛照史册的战国四君子之一的楚国重臣,他在这里建立起了人声鼎沸文人云集繁荣一时的巴都。当我在红池坝上见到了斜挎长剑衣带飘飘的春申君,我激动地趴在草地上,侧耳倾听2000多年前这里响起密集的马蹄声,想起苍穹之下春申君豪迈地检阅着他那旌旗猎猎中的金戈铁马方阵。穿过岁月的长廊,一个灵魂上骑着一匹白马的抒情诗人重返这高山下的草原,让我再一次庄严沉思而又热泪盈眶。
原来,红池坝是战国四君子之一的春申君的故乡!我赶紧查阅资料予以确认。宋元丰八年(1085年),《元丰九城志-附录》“达州”目:“万顷池,《图经》云:春申君故居之遗也”。《九域志•古迹》载:“达州……万顷池,《图经》云:“楚公子黄歇所居之遗也”。北宋《太平环宇记•开州•万岁县》载:“石塔山,自开、闯匎州界南人当县界,与夔州界接,山下有一泉,分为三道:一入夔州,一入当州,一入达州……清水,源出县东北石塔山,西南流经石门山……又西南入开江县界。” 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太平县”一条称“万顷池,县东北八十里,相传为春申君故居。旁有平田万顷,邻邑之水多源于此。”
我终于明白在寻找什么。这让我顿时觉得,这片平静而美丽的草原花海一下子深邃起来,圣洁起来。
一位叫“安乃静”的博友在博客里写道:
清代诗人王士祯有诗《春申涧上》:“冰尺倒悬三峡水,风烟遥接五湖滨”,描写了巫溪红池坝的奇观:红池坝夏季绿草如茵,冬季银装素裹。草场不远有夏冰洞,每到盛夏,洞中滴水成冰,形成冰瀑、冰柱,姿态万千如琼楼玉宇;而到了数九隆冬,洞中溪流涓涓,热雾弥漫如烟缭缭。这个红池坝原名万顷池,据传是古代湖泊因湖水潜流,形成的高山淤积平原。坝上有三个水池,其色分别为红、青、黑三种。红池坝也就因红池水如霞色而得名。
这时,我才依稀记起,在《重庆读本》里读过司马迁的《春申君说秦昭王结盟》:“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黄氏,游学博闻,事楚顷襄王。顷襄王以歇为辩,使于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韩、魏,败之于华阳,禽魏将芒卯,韩、魏服而事秦。秦昭王方令白起与韩、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黄歇适至于秦,闻秦之计。当是之时,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之郡,拔鄢郢,东至竟陵,楚顷襄王东徙治于陈县。”。原来文中的“巫”正是我脚下的这片平静而美丽的土地。可是以前我却没在意,并忽略了文后的提示:
春申君(?——前238年),黄歇,战国晚期楚国巫郡万顷池(今重庆市巫溪县红池坝)人,多才善辩,为楚左徒……
此时此刻我突然明白,到巫溪的第一天晚上老城在向我默默地讲述什么。像这里不事张扬,却脉脉热情的人一样,深深地扎根中华文化的红池坝也是那样的默默!余秋雨说:“文人总未免孤独,愿意找个山水胜处躲避起来;但文化的本性是沟通和被理解,因此又企盼着高层次的文化知音能有一种聚会,哪怕是跨越时空也在所不惜……”
我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寻找什么。可我不得不短暂宿留之后返回尘世,只好在淡淡的伤感中感叹:大美巫溪,城市与河水刚柔相济,群山与云雾虚实统一,远古与现代一脉相承,人文与自然天人合一。恰如一幅传统中国画的绝妙画卷,“真境逼,而神境生。”“实境清,而空境现。”“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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