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之毒

（传奇故事）

李吟

四月，正是罂粟花开的季节。孙大老爷正在向阳坡上欣赏那美艳的罂粟花，他刚掐下一朵花儿，忽然响起一声女人的喊叫：“大老爷，大少爷派我送东西来了。”

孙大老爷闻声一看，只见一位瘦弱的妇人挽着个藤篮来到面前。孙大老爷懒懒地道：“送到屋里去吧！”

孙大老爷派头大着呢！他在大宁县城开着一家烟馆，烟客盈门，财源滚滚。他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七个女儿，他心中恼火，便在这深山柑子坪种了数十亩罂粟，并在向阳坡上建起一座木搂，那是他荒淫玩乐的乐园。

妇人听了孙大老爷的吩咐，起身上了斜坡。

忽然，孙大老爷喝道：“站着别动！”

妇人听得声喊，连忙站住不动。孙大老爷上前几步，见妇人脸色蜡黄，虽然满是皱纹，却美色没有褪去，头上有根金光闪闪的簪子，镶着一朵熠熠闪光的罂粟花朵。妇人没有缠裹的大脚，穿着一双大码子布鞋。孙大老爷狠狠地咳嗽几声：“去吧！”

妇人有些惊慌，急急地走了。

妇人进了那座木搂，将行李放在桌上，猛见摇篮里有个男婴在吮吸腕上那支花椒木做成的小棒槌。妇人眼睛一热，扑上前搂住男婴便亲吻起来，泪水正要滚落时，孙大老爷进了屋来。妇人慌忙装作没事一般，把藤篮里的一条洋烟和一块黄澄澄的怀表递给孙大老爷，说东西是太太叫她送来的。孙大老爷接过东西，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妇人。  

妇人朝孙大老爷一笑：“您吩咐我做些啥活儿呢？”

这时，一位老妇人端着一碗米粉汤进来，抱上孩子喂了起来。

孙大老爷让妇人坐下，先问城里他老婆和女儿经营烟馆的情况，再问城里闹匪的经过，然后细问城里赵家眼下怎么样了？

妇人一一作了回答，当说到赵家的情况时，她只简单地敷衍了几句，然后麻木地站着不动。

赵家的情况是孙大老爷最为关心的事情。赵家在城里开着一家绸壮，生意红火。可是在半年前，赵家两位少爷都被拉了壮丁，据说在逃跑时双双被处死在湖北某地。孙大老爷趁机滋事，找人砍死了赵家老爷和大少爷的妻子，并夺走了大少爷刚满十一个月的男婴。赵家就只剩下一位在外地读书女子了。

此时，孙大老爷觉得面前这位妇人异常。但看着妇人那人老珠黄的样子，便稍稍放心了。忽然，他对老妇人一挥手，喝令快把孩子抱走，然后把妇人叫到他的身边。

妇人惊诧一下，哆嗦着到了孙大老爷的面前。孙大老爷喘了一口，猛地把妇人一拽，要拔下妇人头上那根美丽的簪子。

妇人急了，喊出一声：“别动！里面有毒！”

孙大老爷双手哆嗦一下，呆住不敢动弹。妇人“咯咯”笑出几声，把簪子插进乌溜溜的发髻中去了。

孙大老爷忽然淫笑几声，搂住妇人就要轻薄。妇人猛地拔出簪子，对着孙大老爷喝道：“老太太叫我来监督你的，不是来陪你作乐的！”妇人抖擞一下，走到一边去了。

孙大老爷无奈，见老妈子又抱着孩子进来了，他手持鸦片烟枪，点燃吸上一口，对着哭喊不止的男婴喷出一口。怪了，那男婴竟耸动着小鼻子，不哭了，还“咿咿呀呀”地乐着呢！

妇人身子猛地一颤，眼里射出骇人的光来。她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跟着老妇人去了一间偏房，收拾着脏乱的床铺。

当夜，妇人一身疲惫，吃了晚饭便早早歇息。妇人正在熟睡中，木门忽然被撞开，只见几个壮汉扑进屋来。妇人滚下床去，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插进臀部上的一条布缝里，然后攥起床边的木棍，朝身后的一个汉子劈过去，只听得一声惨叫，汉子应声倒地。数位壮汉一起扑向妇人，然后扭住妇人推进堂屋。

这时，孙大老爷正在油灯下吸着洋烟，他哈哈大笑着：“骚娘们儿，你真是蠢到家了。难道我会轻易相信你吗？你这点手段也想来害我孙某？你找死啊！快说，你是赵家什么人？”

妇人一脸凛然，对着孙大老爷的脸啐出一口，唾沫正中孙大老爷的眼窝：“既然你知道我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就不隐瞒了。只是我太轻敌，没想到刚来就被你识破。好吧，我明说了吧，我就是赵家的小女儿赵嫦娥，是来找你索要狗命的！”

孙大老爷哈哈大笑道：“你这母鸡有什么本领找我报仇？你怎么数年不见，却成了一个黄脸婆？是在妓院被折腾成这样了吗？你本来算是一位千金啊！”

妇人冷笑几声：“你来摸摸我的脸好吗？你就能看到我美丽的容颜！”

孙大老爷一怔，忽然起身去抹妇人的脸，手里一滑，便有一层奇怪的面膜脱落。顿时，一位美丽的容颜显露出来，那眼睛好大好美，粉白的脸蛋如满月一样诱人。孙大老爷目瞪口呆了。好半天，他口水顺着下巴滴落而下。他哆嗦着手，猛地掰过女子的脸，突然，他“啊”地惨叫一声，立即松开女子的脸，转身攥住臀部上一根硬硬的东西，拔出一看，那是女子头上缀着一朵罂粟花的簪子。孙大老爷真没想到，反绑着双手的女子，竟然从身上拔出簪子，刺进了他的臀部。孙大老爷气急败坏了，一巴掌扇在女子的脸上：“拉出去，给我丢进天坑！”

女子“呵呵”一笑：“你知道吗？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呢！你在大宁县作恶多端，欺男霸女，毒害百姓。你早就命该绝了！你知道吗？你的烟馆已经被我放火烧得精光，你女婿老婆都被烧残，你等着吧，也许明早就会有人送来信息的！”女子说罢，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孙大老爷惊恐地摸摸臀部上的血迹，招呼手下把女子拖了出去，自己也跟着到了山岩边那口天坑，喝道：“给我扔下去！”

两条壮汉一松手，赵嫦娥便落进了天坑。

黑暗中，孙大老爷朝坑里望了望，然后带着手下回到了木屋。

孙大老爷点上油灯，喘息未定时，感觉到臀部上的伤口奇痛奇痒，他用白药搽上后，可丝毫不见效果。这时，忽然听得门响，只见门外扑进来一位汉子，那汉子还拽着一位女子，正是自己的三女儿蝶儿。女儿扑到孙大老爷的面前，跪下便嚎啕不止，说自家的烟馆被人烧了。

孙大老爷绝望地盯着女儿，泪水滚落下来，像狼一样嚎叫起来。他抹掉泪水，叫来一位手下，叫快去找来柑子坪那位老中医。

天亮时，孙大老爷招呼手下收拾东西，他要回城料理后事。可自己站立不稳，眼眶发黑，眼前好像有无数多罂粟花在旋转在爆裂。

这时，那位老态龙钟的中医被请进屋来。老中医看了看孙大老爷臀部上那发黑的针眼，摇摇头说孙大老爷中毒，已经没法治了。

孙大老爷一声嚎叫，将老中医的药箱踢出老远，再喊老妈子快把赵家那“杂种”抱来他看看。那次，他毁掉赵家时，却留下那个乖巧的孩子，想做为自己的养子。此时，他想对赵家孩子下毒手了。可他叫了好久，依然没见到老妈子和男婴的影子。

孙大老爷正要怒吼时，听见门外一片哗然。他定睛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只见一位女子拖着身子，正一步一步地挪进屋来。那女子到底是赵嫦娥还是一个女鬼呢？女子对着孙大老爷呵呵一笑：“老爷，你没想到吧，老天不让我死！那天坑下面有个缝隙，正好通向岩边的一条石槽。刚才，我被一位放羊的兄弟救上来了……”

这时，围观而来的乡亲们扶住女子，大家瞪眼一看，女子的左腿已经折断，右眼也被刺瞎了，一口米牙也没剩下几颗。她却又是“呵呵”一笑：“快了，五个时辰马上就到，你的命就绝了！”她伸出手来，索要自己那根缀有罂粟花朵的簪子。

孙大老爷忽然喉头一滚，眼睛一瞪，便滚落在地，翻滚几下，蜷缩成了一个肉团，渐渐就没了动静。

孙大老爷的三女儿见父亲没了动弹，顿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那女子在几位妇人的搀扶下，朝屋外喊了一声：“黄大妈，你在哪里？多亏您隐藏着照顾着我的侄子！我的好大妈呀！”

门外响起一声：“小姐，我来了！”老妈子抱着男婴到了赵小姐面前，把男婴放在女子怀里，泪流满面，“孩子，你姑姑终于救你来了！小姐，你父亲对我家的恩情我还有报！”说完，把她悄悄藏在怀里的簪子塞在女子的手上。

女子吐出一口鲜血，亲了一口侄子后，便让黄大妈把她那只藤篮取来，她艰难地打开藤篮，揭开盖子，那藤篮是双层底儿。女子从藤篮底里抓出一把把银元，对乡亲们说：“各位乡亲，孙大老爷种着毒品，毒害了多少兄弟姐妹啊！你们帮我铲掉吧。大家按铲除的株数，再到我这儿来领工钱！”

人们听罢，便纷纷咒骂孙大老爷 ，然后一轰而散，都收拾工具去铲除满坡的罂粟去了。

刚到午时，众人铲掉满坡罂粟，大家都按株数，在黄大妈手上兑换银元。

赵嫦娥小姐坐在木椅上，血水流淌得满地都是，她却闭着嘴巴一丝不动，那只美丽的左眼却看着欢笑的乡亲。

黄大妈发放完银子后，她伸手一碰小姐，小姐便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手里那根簪子已被折断，那朵罂粟花被鲜血染得发黑发紫，闪着骇人的光。